第1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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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暗,粘稠,冰冷。

叶尘感觉自己沉入了无底的深渊。没有光,没有声音,没有温度。只有一片永恒的、令人窒息的死寂。意识如同碎裂的琉璃,散落在虚无之中,无法凝聚。身体……仿佛已经不存在了。或者说,存在的只是一种无边无际的、被彻底掏空碾碎的……虚无感。

父亲……那最后湮灭的血色光团……那无声的呐喊……那冰冷的刀锋……

巨大的悲恸和恨意,在意识沉沦前的那一刻,如同焚尽一切的业火,灼烧了他的灵魂。但此刻,连这业火都熄灭了,只剩下冰冷的灰烬。他感觉自己正在消散,如同父亲最后留下的那缕血色烟尘,即将彻底融入这永恒的虚无。

“少爷……醒醒……求求你……不要死……”

一个极其微弱、带着无尽绝望和执拗的哭腔,如同从极其遥远的天边传来,断断续续,却顽强地穿透了这死寂的黑暗。

是……灵儿?

这声音,像投入死水潭的一颗微小石子,荡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。

冰冷,坚硬,带着泥土的腥气。

叶尘残存的、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意识,捕捉到一丝微弱的感觉。是地面。冰冷坚硬的地面。有什么东西……小小的、温热的、带着剧烈颤抖的……正紧紧贴着他的手臂,试图拖拽着他沉重的身体。

“呜……少爷……灵儿……灵儿带你走……我们……离开这里……”

那声音断断续续,充满了无助的哭腔,每一次用力拖拽,都伴随着压抑不住的、因为剧痛而发出的细小闷哼。

叶尘那沉入深渊的意识,因为这微弱却执着的触感和声音,似乎被强行拽回了一丝。他感觉到身体的存在了——那是一种被彻底碾碎、被掏空、只剩下冰冷外壳的沉重感。每一次颠簸,都带来深入骨髓的撕裂痛楚,但更强烈的,是那股弥漫在四肢百骸、如同跗骨之蛆般的……冰冷死寂气息。那是黑戒、是血河、是那彻底沉入血海核心的邪种,残留在他破碎躯壳里的烙印。

他无法回应。无法动弹。甚至无法呼吸。心跳和脉搏,似乎真的已经停止。他如同一具被邪异力量浸透、失去了所有生机的冰冷躯壳,被一个小小的、倔强的力量,在黑暗狭窄的地道中,拖拽着,一点一点,艰难地挪动。

地道似乎没有尽头。只有叶灵儿压抑的哭泣声、沉重的喘息声、身体摩擦湿冷泥土的声音,以及她自己不时因牵动伤势而发出的痛苦闷哼,在死寂中固执地回响。

不知过了多久。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。

叶尘模糊的感知中,前方似乎有了一丝……不同的气息?不再是纯粹的泥土腥气和潮湿,而是多了一种……更加阴冷、更加古老、仿佛沉淀了万载岁月的……岩石气息?还有一丝……极其微弱的、若有若无的……空间波动?

“少爷……前面……好像有出口……”叶灵儿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微弱惊喜,更多的依旧是疲惫和恐惧。她似乎加快了速度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拖拽。

哗啦!

叶尘感觉身体一轻,似乎被拖出了狭窄的地道出口,落入了一片相对开阔的空间。冰冷的空气带着一种更加浓郁的、混合着岩石、苔藓和某种奇异金属锈蚀的气味扑面而来。空间似乎很高,很空旷,空气流动带起细微的回声。

叶灵儿终于支撑不住,带着叶尘一起,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。她伏在叶尘冰冷的胸膛上,剧烈地喘息着,小小的身体因为脱力和恐惧而剧烈颤抖,连哭泣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。

死寂再次笼罩。

唯有叶尘体内那蛰伏的邪种,在这片新的空间里,似乎……微微悸动了一下?仿佛嗅到了某种……熟悉又陌生的气息?

就在这时——

哒…哒…哒…

一阵极其轻微、却清晰无比的脚步声,如同踩在凝固的冰面上,从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。那脚步声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,不急不缓,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心跳的间隙,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和……审视。

叶灵儿如同受惊的小兽,猛地抬起头,沾满泪水和污泥的小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!她下意识地张开瘦小的手臂,死死挡在叶尘冰冷的身躯前,小小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而剧烈颤抖,却依旧倔强地不肯后退一步!

黑暗中,一点幽绿色的光芒缓缓亮起。

那光芒并非火焰,而是……悬浮在空中的一团冷光。光芒映照下,一道身影逐渐清晰。

那是一个女子。

她穿着一袭仿佛由最深沉夜色裁剪而成的长裙,裙摆无风自动,如同流淌的墨汁。乌黑的长发如同瀑布般垂落,遮掩了大半张脸,只露出一个线条优美却异常苍白的下巴。她赤着双足,踏在冰冷的地面上,雪白的脚踝在幽绿光芒下,白得近乎透明,又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感。

她的手中,提着一盏样式极其古拙的青铜灯。灯盏没有灯油,没有灯芯,只有一团幽绿色的冷光在灯罩内静静燃烧,散发出微弱却足以照亮方圆数丈的光晕。那光晕映照着她裸露的下半张脸,红唇如同凝固的血珠,嘴角似乎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冰冷而玩味的弧度。

她无声无息地停在距离叶尘和叶灵儿约莫三丈之外。幽绿的灯光将她笼罩,也照亮了前方一小片区域。

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、位于山腹深处的天然溶洞穹顶之下。地面并非泥土,而是坚硬冰冷的黑色岩石,上面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和湿滑的苔藓。四周是倒悬的巨大钟乳石,如同巨兽的獠牙。而在叶尘他们摔落位置的不远处,赫然矗立着一座……祭坛!

那祭坛通体由一种暗沉如血、仿佛浸透了无数岁月干涸血液的巨大岩石垒砌而成,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圆形。祭坛表面刻满了扭曲、繁复、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老符文,符文之中,似乎还残留着早已凝固成黑色的、粘稠的痕迹。祭坛中央,并非神像,而是一个向下凹陷的、约莫脸盆大小的圆形凹槽,凹槽内部光滑如镜,同样刻满了细密的符文。

整座祭坛,散发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一种沉淀了万古的混乱、死寂气息!与叶尘体内那蛰伏的邪种气息,隐隐产生着共鸣!

黑裙女子的目光,如同冰冷的探针,首先扫过如临大敌、瑟瑟发抖的叶灵儿,那目光中没有任何情绪,仿佛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。随即,她的目光便落在了叶灵儿身后,那具冰冷僵硬、如同死尸般的叶尘身上。

尤其是……叶尘的左手。

无名指上,那枚幽深如渊的黑戒,在幽绿灯光的映照下,戒面的血色宝石,似乎极其微弱地……闪烁了一下?如同沉睡的魔眼,感应到了同类的气息。

黑裙女子那如同凝固血珠般的红唇,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
“原来……是你。”一个空灵、冰冷、仿佛不带有任何人世温度的声音,在空旷的溶洞中响起,带着一丝了然和……一丝难以察觉的……贪婪?

她提着那盏散发着幽绿冷光的青铜灯,赤足踏在冰冷的黑色岩石上,无声无息地朝着祭坛的方向走去,仿佛对叶尘和叶灵儿的存在毫不在意。她的目标,似乎就是那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血色祭坛。

叶灵儿看着那神秘、冰冷、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黑裙女子走向祭坛,紧绷的神经非但没有放松,反而更加恐惧!她本能地感觉到,那座祭坛……极其危险!比外面的黑鳞卫……更可怕!

“不……不要过去……”叶灵儿用尽全身力气,发出微弱的、带着哭腔的哀求。她不知道这女子是谁,要做什么,但直觉告诉她,一旦那女子启动祭坛,她和少爷……恐怕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!

然而,黑裙女子置若罔闻。她走到祭坛前,伸出那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,轻轻拂过祭坛边缘那些凝固的黑色符文。她的指尖划过之处,那些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符文,竟如同被唤醒般,极其微弱地亮起一丝……暗红色的幽光!

嗡……

祭坛发出一声极其低沉的、如同来自远古的共鸣!一股更加浓郁的、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混乱死寂的气息,如同苏醒的巨兽,缓缓弥漫开来!

就在这时——

轰!轰!轰!

三道强横无比、带着浓烈血腥杀伐气息的恐怖威压,如同三柄无形的重锤,狠狠轰击在溶洞入口方向的地层之上!整个巨大的溶洞空间都剧烈地震颤起来!穹顶的钟乳石簌簌落下细密的石粉!

“苏家黑鳞卫!封锁此地!掘地三尺!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!”那个冰冷肃杀、如同金铁摩擦的声音,穿透了厚厚的岩层,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志,再次在溶洞中回荡!

黑鳞卫!他们追踪到了这里!而且……就在溶洞之外!他们似乎无法立刻突破这厚厚的地层,但那恐怖的威压和杀意,如同无形的枷锁,已经将这片区域彻底封锁!如同瓮中捉鳖!

叶灵儿吓得小脸彻底失去了血色,身体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般剧烈颤抖!前有神秘诡异的黑裙女子和恐怖祭坛,后有如同死神般的黑鳞卫!真正的上天无路,入地无门!

黑裙女子拂过祭坛符文的手指,微微一顿。她缓缓抬起头,幽绿灯光下,那被长发遮掩的面容似乎转向了震动传来的方向。红唇边那冰冷的弧度,似乎……加深了一丝?

“来得……倒快。”她的声音依旧空灵冰冷,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嘲弄?

她不再犹豫。那只苍白的手掌,猛地按在了祭坛中央那光滑如镜的圆形凹槽之上!

嗡——!!!

祭坛剧烈震动!表面所有沉寂的符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暗红血光!一股庞大、混乱、带着无尽怨毒与死寂气息的恐怖能量,如同沉睡万载的火山,轰然从祭坛深处爆发出来!粘稠如血的暗红光芒瞬间充斥了整个凹槽,并顺着祭坛表面的符文疯狂蔓延!

祭坛上空,那巨大的溶洞穹顶,仿佛受到这股力量的牵引,空间开始剧烈地扭曲、波动!一道巨大的、如同瞳孔般的血色旋涡虚影,缓缓在穹顶之上浮现!旋涡中心,深邃如渊,仿佛连通着某个不可名状的恐怖所在!

那气息……与之前撕裂“鼠穴”黑市穹顶的血河裂缝,如出一辙!只是更加……凝练!更加……受控!

黑裙女子站在血色光芒大盛的祭坛前,长发在无形的能量风暴中狂舞。她猛地转过头,那双隐在长发阴影下的眼眸,似乎穿透了幽绿的灯光,第一次……真正地、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和……一丝难以言喻的贪婪,落在了叶尘那冰冷僵硬的身体上!

“以血为引……以魂为祭……”她的声音如同古老的咒语,冰冷地回荡在血色光芒笼罩的溶洞中,“沉睡的种子……该……苏醒了!”

随着她的话语,祭坛中央凹槽内那沸腾的暗红血光猛地一凝!一道凝练如实质、散发着恐怖混乱死寂气息的血色光柱,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,骤然从凹槽中激射而出!目标——赫然是躺在地上、如同死尸般的叶尘!

“不——!!!”叶灵儿发出绝望的尖叫,不顾一切地扑向叶尘,试图用自己小小的身体挡住那道致命的血光!

然而——

噗!

血色光柱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叶灵儿瘦小的肩膀!带起一捧温热的血花!

“呃啊!”叶灵儿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,身体如同被重锤击中,瞬间被撞飞出去,重重摔在冰冷的岩壁上,眼前一黑,彻底昏死过去!鲜血迅速染红了她单薄的衣衫。

那血色光柱去势不减,精准无比地……命中了叶尘的胸口!

没有爆炸!没有贯穿!

那粘稠的血光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,瞬间没入了叶尘冰冷的胸膛!消失不见!

嗡——!

叶尘那冰冷僵硬、毫无生机的身体,猛地剧烈一颤!

皮肤之下,那些原本蛰伏的暗红纹路,如同被注入了滚烫的岩浆,骤然亮起!疯狂地蠕动、蔓延、纠缠!一股狂暴、混乱、充满了毁灭欲望的邪异力量,被那祭坛血光强行唤醒,在他破碎的躯壳内轰然爆发!

咔嚓!咔嚓嚓——!

叶尘的胸膛内部,仿佛传出了骨骼碎裂的恐怖声响!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弓起,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!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、如同破旧风箱抽气般的诡异声响!

那双紧闭的眼眸,猛地睁开!

瞳孔深处,不再是翻滚的血海!而是……一片纯粹的、粘稠如墨、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……黑暗!如同两个通往毁灭深渊的旋涡!而在那黑暗的最深处,一点极其微弱、却冰冷霸道的……暗金色星火,如同被强行压制的困兽,在疯狂地挣扎、跳跃!

邪种……被强行唤醒了!

更新时间:2025-07-06 21:14:55